《环球》杂志：心理和情感虐待入刑争议

相较于“拳打脚踢”这种易于定性的家庭暴力，心理和情感层面的家庭暴力则显得更加复杂，是否该入刑，如何更好地执行相关法律，正越来越多地吸引各方关注。

李瑜青 彭佳欣

2019年伊始，爱尔兰《2018家庭暴力法》正式生效。根据规定，亲密关系中的心理和情感虐待也将成为一种犯罪行为。

随后不久，英国政府也揭晓了一部“升级版”反家庭暴力法律草案，根据这部法律草案，经济虐待、心理胁迫、心理操纵等做法均属家暴，将受到法律制裁。

从全球范围看，目前将心理和情感虐待定性为刑事犯罪的国家并不多，但有增多的趋势。相较于“拳打脚踢”这种易于定性的家庭暴力，心理和情感层面的家庭暴力则显得更加复杂，是否该入刑，如何更好地执行相关法律，正越来越多地吸引各方关注。

问题严重

尤兰达·帕斯卡尔生前是西班牙《世界报》的一名记者。2017年11月，她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准备回家时，其前夫突然持刀出现，在她身上连捅数刀，将其杀害。

事后有分析人士指出，帕斯卡尔曾长期遭受前夫心理和精神虐待。帕斯卡尔也曾在一篇文章中提醒读者，在一段亲密关系中，要对那些侮辱性的字眼保持警惕，如果对方用“蠢”来形容两者的关系，说出“你知道什么”或者“你根本什么都不是”这样带有鄙夷意味的句子时，这些都属于言语上的冷暴力，或者说是一种变相的精神暴力，这时离可能的身体虐待就不远了。

帕斯卡尔的案例可能有些极端，但相关调查显示，情感暴力在家庭暴力中的比例是相当高的。法国妇女协助热线的数据显示，该机构每年会接到9万名妇女的电话求助，其中有84%的事件都和家庭情感暴力有关。据美国《国会山报》的报道，爱尔兰反家暴机构的统计数据显示，2017年爱尔兰共有10281起心理、情感虐待案件，远高于身体暴力案件的3502起。

多国在行动

法国是世界上较早将心理暴力定为刑事犯罪的国家。2010年，法国议会通过法案，明确将夫妻或同居者间恶语相向、言语威胁、侮辱等“情感暴力”行为定义为刑事犯罪，违法者最高将面临3年牢狱之灾和7.5万欧元（约合57万元人民币）的罚款。

法案中对“情感暴力”行为定义如下：不断重复地采用语言或其他诡计，致使对方生活品质降低，造成对方精神或心理状况发生不良改变，这其中也包括不断重复的侮辱性手机短信。法案把对伴侣的粗鲁抨击、讽刺挖苦、无理指责、暴力威胁等都划归至情感暴力范畴，初次违反者将收到警方的一次警告，“惯犯”将面临罚款甚至被判入狱。

法案还规定，将进行一个为期三年的实验，给实施情感暴力的一方戴上电子手镯，这种电子手镯与手表一般大小，当其过于接近受害者时，后者身上的感应器便会发出报警求救信号。这样做是为了确保他们远离受害者，不再对受害者实施情感虐待。

英国则早在1996年的《家庭法》中就提出了针对家庭情感暴力的防范和救济措施。《家庭法》确立了禁止侵扰令和驱逐令制度。禁止侵扰令指在发生家庭暴力的家庭里，受害方可向法院申请签发禁止侵扰令。禁止侵扰令一般针对情感侵扰或性侵扰行为，即勒令施暴者停止对受害人的纠缠、恐吓和骚扰。另外，法院还可以签发驱逐令，将施暴者驱逐出家庭，只允许受害者在家里居住。

为保证这两项命令得以落实，法律赋予签发命令的法院实施逮捕的权力，而违反上述两个命令是刑事犯罪行为。

爱尔兰司法与平等部部长查尔斯·弗拉纳根在该国《2018家庭暴力法》生效后发表声明称，一直以来，家暴都被认为只与身体暴力有关，但新法“认为亲密关系中的非暴力控制行为与身体暴力行为同样有害，因为它滥用了亲密关系中独有的信任”。

争议待解决

“心理和情感虐待入刑”得到了不少国家支持，也赢得了一些妇女权益保护组织的欢迎，认为其有助于保护妇女免受精神困扰和暴力威胁。

但是，也有质疑声认为，法律难以对心理和情感虐待做出准确定义。

法国精神分析学家、心理治疗师玛丽-弗朗斯·伊里戈扬在肯定法国将情感暴力入刑的同时，也表示“法案必须明确表述，以防止出现错误执行”。但是，在法律中明文规定夫妻间什么话可说、什么话不可说，几乎不太可能。因此有批评者说，“如果夫妻间不小心发个牢骚，就会被理解成情感暴力的话，那么以后监狱都要扩建了。”

对此，有专家提出三点建议：

第一，有关部门或机构应加大预防情感暴力的宣传力度，形成积极的社会共识，建立起一定的社会保障机制。

第二，进一步加强对情感暴力问题的研究，推动这一领域的立法完善。

第三，必须对情感暴力行为进行严格限定，将情感暴力笼统界定为纠缠、唠叨、沉默不语、不断打电话、威胁、恐吓等行为，会让情感暴力变得过于普遍，容易引起更多误会。为此，对肢体暴力行为的界定可适当宽泛，但对情感暴力行为的界定应当从严掌握，作限缩性解释。

（李瑜青系华东理工大学法学院教授；彭佳欣系华东理工大学法学院硕士研究生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