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文汇·上观】古桥也有“护身符”!明代工匠为求“石留”,把石榴籽拌进建材,结果真成了

时间:2025年09月19日访问次数:11

建于明代的朱家角泰安桥,藏着造桥人的巧思——当年砌石时,工匠特意将石榴籽拌进糯米浆,让“石留”的祈愿顺着黏合剂渗进每道缝隙。后来,真有籽在石缝里挣出了芽,枝桠斜斜掠过桥面,盘虬的根须像铁索般缠紧每块石料,把“石留”的念想长成具象。

这样带着温度的故事,在沪上乡村的古桥间还有许多。

持续数月的古桥调研中,记者跟踪采访了华东理工大学团队的“跑桥”经历,由艺术设计与传媒学院汪军院长带队、闫爱宾教授任技术总负责人,他们扎进闵行、青浦的水网间,为这些包藏光阴的古桥建档画像。

为古桥记叙成长史

“古桥的活态都在细节里。”闫爱宾表示,此次“沪派江南——桥驿溯源”专题调研的核心目标是“挖掘乡村历史价值特色节点”,他们关注的不只是古桥本身,更有周边环境、居民生活及以古桥为载体链接的传统文化、风俗节庆、传说故事等。就像泰安桥的石榴树,桥身是文物,树是记忆载体,桥头“三圣殿前”的空地曾是村民议事的地方,这些加起来,才是古桥真正的历史价值。

团队通过详细测绘、深度访谈等方法,记录马鞍水桥、水埠头、桥头公共空间、街巷、商号、民居及历史人物故事等,一点点复原,某座桥的位置曾是盐商聚集地,某座桥边出过举人。古桥何止是“行路”,分明是乡村的“记忆枢纽”。

以朱家角镇为例,这里有石拱桥、石梁桥,还有石板平桥、折桥,和谐穿插于形态自由丰富的水网街巷中,凌波越河、连巷接屋、车马辐辏,自然成为街巷空间中的特色焦点。放生桥颇显气派,横跨淀浦河,始建于明隆庆五年(1571年),万历年间重修,清乾隆末年坍塌,嘉庆十七年(1812年)重建。它全长72米,是上海现存古桥中规模最大的五跨石拱桥,且造型优美,气势宏伟,至今能看清嘉庆年间重修时的刻石,周边环境保存较好,完美体现桥、河、街、镇相互依存的沪派江南集镇风貌。

蒲汇塘桥位于七宝古镇中心、蒲汇塘上,明正德十三年(1518年)里人徐寿、张勋集资始建,清同治三年(1864年)重修,三跨拱桥线条流畅。古桥与周边环境的关系是沪派江南古桥中的典例,站在桥上,能看到街道两侧商铺与民居鳞次栉比,桥头有亭有廊、绿树掩映,居民们三三两两倚坐其中,沿河茶馆楼肆林立,与蒲汇塘桥互成风景,正应了卞之琳《断章》里“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”的意境。

调研中还有意外收获。团队在浦江镇、华漕镇各新发现一座古桥,此前未被登记在册,团队立刻通报当地文保管理部门,为古桥补录身份信息。同时,他们还对正在维修中的部分古桥跟进督促,助力古桥文物的普查登记及保护修缮。

目前外业调查已全部完成,团队正编写古桥“一区一册”,抱着多留一份记忆的心思,不光整合测绘数据和文献记载,还把调研时老人讲的桥边传说、拍到的村民过桥的鲜活场景也揉了进去。人们翻开这本册子时,可一睹古桥曾怎样融进日常,又该如何继续留在这片土地的故事里。

古桥与城市“相处之道”

古桥形态之变,折射出城市化的“时间切片”。闫爱宾结合旧方志地图获知,民国前,水网与桥梁密集程度惊人。但随着近现代河道拓宽、改造及城市建设推进,旧有桥梁逐渐消失或迁移,导致现存古桥保存状况各异,活出三种模样。

第一类是保存完好的在用古桥,保持着原有的水系环境和历史风貌。如联胜村蒋家桥,居民骑行快速穿梭于窄小微拱且无护栏的桥上,令调研团队瞠目。桥头凉亭里休憩的老人、河边浣洗的居民,都表明古桥延续着传统的使用功能,为研究古桥与环境的关系提供重要案例。

第二类是被整合进城市新环境中的古桥,这类在闵行区数量最多。随着城市化推进,许多古桥被迁入公园绿地系统加以保护利用。如浦江镇华家桥,原跨盐铁塘,现迁移至公园,成为步道景观,既满足文物保护要求,又通过“桥下穿行”的设计延续历史上“舟行桥下”的空间体验,实现文化遗产价值的活化展示。

最让人牵挂的是“孤桥”,随着城市发展,部分古桥周边环境已发生根本性改变——河流改道、道路拓宽、高楼林立,唯有古桥作为历史见证孤独矗立。闫爱宾认为,这类古桥亟待通过环境改造提升,改善文物保护现状、挖掘文化价值,使其成为城乡融合发展、城市更新中的新亮点。

名士家族与古桥的百年羁绊

调研中,很多古桥给团队成员们留下深刻印象。

鹤龙桥又名西诸家桥,位于诸翟村诸翟西街南侧与青浦区交界的老蟠龙港上,建于清康熙四十五年(1706年),曾一桥通两县,一边为上海县,另一边为青浦县。它是花岗石质单跨平梁桥,桥身细长而有力,主桥面加阶梯引桥总长达18.8米,桥宽不足2米。

根据《紫隄村志》记载,清代时诸翟村有100余座桥梁,老蟠龙港上很多桥梁均以龙命名,一路蜿蜒通达蟠龙镇。鹤龙桥桥头数步之外即为明末名士侯峒曾家的祖屋,今天的关帝庙也是由侯家家庙改成。村内文风昌盛,人才辈出,侯峒曾后人侯伯泉是抗战革命先烈、新四军淞沪支队中队长,战斗中为掩护战友被俘,英勇牺牲。调研时,团队遇到侯峒曾后人、老先生侯传熙,他不遗余力整理当地历史史料,给团队讲述大量传统文化故事。

遗憾的是,2018年因小涞港(老蟠龙港)综合整治工程需拓宽河道,河道宽至40米,鹤龙桥若被进行原址保护会孤立于河道中间,无法通行,故被迁至原址55米外保护,从此告别跨河功能。这样的故事,也被团队认真记录下来,成为古桥历史的一部分。

如今,这些调研成果正慢慢转化为保护方案。或许不久后,“孤桥”会被重新梳理周边环境,更多古桥会被保留原貌。一如当年泰安桥工匠拌下的石榴籽,能让这些古桥,在沪上水土里留得更久。